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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心小说www.wenx.net提供的《千山风雪》130-140(第11/21页)
中没有分毫失落,自然是假。但又能怎样。他也只能以乐天知命来宽慰自己。
他做梦也没想到,天王此刻留下他,竟说出了如此一番话。惊呆过后,心中油然迸出强烈感动,胸膛发热,当即重重叩首,哽咽道:“属下怎敢与将军们争功。天王麾下,能人多如繁星,属下些末功劳而已,微不足道。能得天王如此嘉言,属下已是感恩不尽!”
天王叫他起身。他再次叩首,这才依言。随后拭去眼角泪痕立在阶下,却听天王又道:“你功劳不小,孤却至今未进你的封号,你可知为何?”
商俭一愕,迟疑了下,斟酌道:“自是因属下功劳微末,不足以晋位。”
他应答完毕,观天王不置可否,只看着自己。“你随孤多年,孤听闻你有个绰号,叫做滚灯翁,不知你自己知晓否?”
怎么也没想到,天王话锋一转,竟忽然如此道了一句。
商俭自然知道,这是旁人暗嘲自己为人圆滑,谁都不会得罪,见天王说完,饶有兴味似地打量自己,难免讪讪,更无法否认,勉强辩道:“想是因属下好管闲事,不自量力,做过和事之人,却又不知因此又得罪过谁人,这才会被人如此取笑吧。惭愧!”
“好一个和事人。”
天王笑了起来。
“你应是孤跟前数一数二的聪明能干之人了,怎就从来不去想想,此是否正是孤无法再拔擢你更上一层的道理?”
商俭当场愣怔住,心砰砰跳了起来。
“滚灯翁未免粗俗了几分,不合你从前士人的身份。”
他听天王继续笑道,“不如孤改赐你一号,八面使君,你意下如何?”
便是再愚钝之人,也当明白这话的分量,何况是他。
商俭举袖擦了下额角迸出的一点汗星子:“属下若有行事不妥之处,恳请天王提点。属下必洗心革面,痛改前非!”
此时天王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,看着他缓道:“孤听说,你与信王义王二人各都处得不错。你说说看,在你眼里,这二人,究竟哪个更为信靠?”
商俭呆定片刻,膝跪在地。
“天王说哪个信靠,我便知哪个信靠。”
天王居高俯瞰他片刻,削瘦的面容之上,终于又显出几分笑意。
“明日起,你晋位寿安侯。孤准你有监察秘奏之权。”
商俭仰头与天王对视片刻,明白了过来,抑着激动,用微微发抖的声音说道:“属下必竭尽全力,不敢负天王所托。”
人去之后,天王独自在寂庭中立了片刻,道:“这里已无事了。回吧。”
朱九本待劝阻,然而见他已走下台阶,自顾向外去了,只能跟上,匆匆召齐随行,又吩咐人,将预先备的一架马车引来。
天王性情极为好强。朱九本还担心他不愿乘车,执意骑马,万幸,这回他不再固执,登上马车坐定,便闭了双目,歪面微靠,人一动不动。
朱九暗松口气,关闭车门,吩咐驭夫走得慢些,上路之后,自己骑马在旁,紧紧同行。
一行人马出镇,借着冷月的淡光往通往新城的水路码头走去。那里有船停靠等候。
行至半道,车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:“天生城那边怎样了?”
朱九听到。
“扑火的人说,白天山中下了一场雹雨,如同天助,明火至傍晚便已熄灭,只是……”
他倾身靠向马车应答,说到这里,迟疑了一下:“那里应当已是化作焦土。”
马车在规律的车轮辚辚声中继续前行了一段路,车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:“送孤去看看。”
第136章
朱九命人调转方向, 往天生城去。
行走了大半夜,拂晓时分,马车终于停在了山间马道的尽头之处。
天王从车中下来, 双足落地, 应是乘坐过久的缘故,微微晃了一下。
朱九一惊,赶忙相扶。
他眉头微锁,立了片刻,便恢复如常, 拂开朱九朝前走去, 来到了营门之前。
果如朱九所言,眼前的天生城,已彻底化为废墟。
拂晓前的苍茫寒雾,缓缓地漫过倾颓的残门。满地焦木, 到处都是黢黑的残墙与筑台。远处,火燎的痕迹,更是如同狰狞的爪痕, 爬满了被烈火烧得光秃的漆黑山脊。
纵然朱九已有准备,当亲眼看到, 还是被眼前的所见惊了一下。
天王静立了片刻, 迈动步伐,从废墙间穿了进去。
他的靴底踩动了地上没有烧尽的一片铠甲,残鳞发出与焦砾相撞的声响, 惊散停落在附近一片残堞顶端的几只寒鸦。
他在寒鸦啼声下一直前行, 穿过满地废墟,行至从前居所后的那片崖台之上,终于, 停了下来,慢慢环顾四周。
朱九紧紧跟随,见他最后仰头,凝视着头顶那片崖壁。
崖壁亦作焦黑。在距地面数丈的一块巨岩旁,垂挂一簇枯萎的焦枝残叶。风掠来,微微晃动,发出细碎的窸窸窣窣之声。
天王听这声音仿佛入了神,许久不动。
“那个天师,还是没有消息吗?”片刻后,他如此问了一句。
朱九起初在旁屏声敛气,听到问话,赶忙上去。
“卑职前些天得到过消息,废都长安故地附近,去年,曾有人偶遇了一名四处为人看病解痛的游医,仿似与天王要寻之人有几分相像。但那人行踪飘忽,早已不知去向。已命当地官员一道查访,还在等待回复,因身份未定,故先前未敢贸然上报。”
天王神色一动,目光微微闪烁:“有确切消息,立刻叫孤知道。”
朱九应是。
“世上是否当真有人窥测天机,可通鬼神?”
天王复凝望悬在头顶天穹之上的几点孤星,喃喃地低问了一声。
此处只有自己一人,想是在与自己说话。
“这个……卑职便不知了。卑职无多少见识,不敢贸然论断。”
朱九迟疑了下,据实应答,答毕,察觉天王似被自己扫了兴,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,不禁后悔起来,正想着如何改口补救,见天王已经转面吩咐:“你明日再多派些人手过去找。若真寻到人,万万不可无礼,定要以礼相待。”
他赶忙应是,见天王又踱步,来到了昔日他常去那道崖头前,怎不知此城于天王应是有着几分不同寻常的羁绊,道:“此地如此夷平未免可惜。白天便有人提议原址重新修建,不知天王意下如何。”
天王未答,迎着含了几缕残余焦臭的山风立了片刻,掬握一把地上烬土,举臂,看着尘土自指缝间簌簌落下,随风飘散。
"城复于隍,其命乱也。”他忽然低诵一声,语气颇多感慨。
朱九似懂非懂,再不敢随意接话,只凝神细听,片刻后,听到他又说道:“此城本非我有,乃我从孙荣手中夺得。孙荣又夺自李家。至于李家之前,又是谁有?”
“当年夺之,如掬水月。今朝毁之,若散云烟——”
天王一个振袖,将掌心中剩余的灰烬悉数撒扬而出,随即转头,看向身后朱九。
“不必了,还是天道轮回,顺其自然吧。将来有朝一日,若是还有机缘,能够得以回来,再去日出顶上谛听松涛说劫灰,孤便再无遗憾了。"
晨光渐亮,将天王的面容映得一清二楚。
他虎视鹰扬,神采奕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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