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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-7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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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也没再多说什么。

    此后数日,她都是这样。

    宁沅不在, 她就郁郁寡欢;宁沅课业不忙来看看她, 她便有大半日的好心情。

    这样分明的差异连宫人都看在眼里,皇帝心存愧疚对她更为在意,自更明白个中影响。

    是以在她快出小月子的时候, 皇帝去见了太后。

    他长久的沉默,似在谨慎斟酌。太后追问了几遍,他才叹息着开口:“母后。”

    顿一顿声,他道:“儿子想将宁沅交给阿姒抚养。”

    太后显有一愣:“交给阿姒?”

    皇帝黯淡点头:“阿姒素来喜欢孩子,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了孩子,近来一直闷闷不乐,唯有宁沅在时才好些。儿子便想……不如就将宁沅交给她,总好过让她这样一日日熬下去,熬坏了身子。”

    太后略作忖度,点了点头:“她是阿妁的亲妹妹,宁沅交给她,哀家倒也放心。只是……”太后眉心微微蹙起,“宁沅到底是嫡长子,阿姒是嫔妃。过继给她,日后这身份多少尴尬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点儿子想过了,不算过继,只是交给她养,与她做个伴。”皇帝轻声喟叹,“阿姒原也不争这些,宁沅接着叫她姨母便是。”

    短暂的犹豫后,太后允了:“那便这样吧。哀家近来也担心她这般郁郁寡欢下去只怕连寿数都不会长,若是那样……唉,真不知要如何同阿妁交待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皇帝颔首。

    更多的话,他终是没有同太后说。

    他没法告诉太后那孩子的离去与他原也有几分关系。自从太医口中得知此事那日开始,这便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他,裹挟着越来越深的愧疚,挥之不去。

    就这样,已在万安宫住了七年之久的皇长子被交给了窈充华夏氏。

    旨意一下,阖宫哗然。

    宫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,说什么的都有。但好在,宁沅是开心的。

    夏云姒自更开心,这一场算计,从一开始就是为将宁沅带到身边——要让皇帝将宁沅交给她、且又不疑她有半分算计,最好的办法自就是她半个字也不提想抚养宁沅,逼得他主动决定。

    于是自宁沅住进玉竹轩那天起,她的身子终于一分分好了起来。

    贺玄时可算松了口气。在某个悠闲的午后,她躺在床上小睡,通过半开的窗,听到他在窗外廊下叮嘱宁沅:“好好听你姨母的话,她对你的心不比你母后少,别让她伤心。”

    宁沅认真地点头:“儿臣知道。”

    幔帐中,夏云姒翻了个身,舒了口抑在心中已久的郁气。

    一滴眼泪却顺着侧颊流下来,和小产那日一样,在软枕上洇出一片湿漉漉的圆。

    她的孩子……

    罢了,

    她闭上眼。

    一子换一子,这一局她并不亏。

    又过两日,宫正司那边也结了案,道吉徽娥熬不住重刑,什么都招了。

    皇帝拿到供状,便着人誊抄了一份交给夏云姒看。夏云姒认认真真地读完每一个字,心下直慨叹宫中斗争真是愈发的别出心裁。

    昔日给她下毒,是将银炭挖空、将水银藏在炭中。

    如今给和贵姬下药,是将药汁冻在冰块中央。所以吉徽娥给太医倒酒时,只融开外层的冰块什么也验不出来。但待得夏云姒喝时,药汁已渐渐融入酒里,自然致人小产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吉徽娥还招供说那药原不该那么快。她细细地算过分量,和贵姬若是饮下,怎么也要晚上入睡时才会发作。

    夏云姒饮下去不久就有了反应,大约是因为胎像不稳所致。

    “她算得倒细。”阅至此处,夏云姒啧声轻哂,“若和贵姬当真回房入睡时才发作,吉徽娥必已将余下的酒清理干净,满宫妃嫔所见也是太医验过那酒,道是无碍。她便自此脱了干系,纵有两分疑点,也不足以治罪了。”

    莺时叹息:“是啊,想不到她竟能有这样深的心思。”

    夏云姒抬眸:“皇上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赐死是难免的了。”莺时垂眸,看了看屋外的阳光,“一会儿到了午时,阳气最剩,正好送她走。”

    夏云姒勾唇轻笑:“去回皇上一声,就说我想独自见见她,让她走得明明白白。”

    莺时有些犹豫,恐她走这一趟耗费心力,令刚养好些的身子再有些什么反复,却终是拗不过她。

    事情禀进清凉殿,皇帝便准了——他近来都是这样,自责之下虽不曾明言过歉意,但说是对她百依百顺也不为过了。这样的小事,他自会依着她。

    夏云姒便在午时之前赶去了宫正司,宫正司早先得了旨意,知她要独自见人,就都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她踏进刑房,在昏暗中嗅着那股铁锈般的血气,不知不觉想起自己小产之时似也闻到了这样的味道。

    她不禁下意识地屏息,左右四顾,终于缓缓适应了房中光线,看到了被缚在木架上的吉徽娥。

    她原是个美人儿,身材极佳、舞跳得好,声音也动听。

    可眼下遍体鳞伤、形容枯槁,再看不出半分昔日的光彩。

    夏云姒欣赏着她的每一分惨状,悠悠然地坐在了离她不远的椅子上。

    似是察觉到有人,那张脸缓缓地转过来一些,视线停到她面上,却过了许久才辨认出她是谁。

    “是你……”嘶哑的声音,与从前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她又动了动,动得激烈了些,手脚上的镣铐发出些许轻响。

    “我没想害你的孩子!”她绝望地辩解,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你有孕!我没想害你的孩子!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夏云姒勾勒精致的朱唇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,“你想害的是和贵姬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只因听到“和贵姬”三个字,吉徽娥的银牙便狠狠一咬。

    夏云姒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:“你知道重刑审问你,是她的主意吧?若不然皇上顾及两国和睦,不会下这个手。”

    吉徽娥顿时挣扎得更为猛烈:“那毒妇——”

    “但你也不冤。”夏云姒扬音,笑容尽数敛去,“若我被身边人这样背叛,我只会比她更狠。你还有脸骂她是毒妇,一时听来竟不知是谁要害谁的孩子!”

    吉徽娥嘶吼起来:“我比她年轻,比她貌美!比她得皇上喜欢!她除却那公主的身份还有什么!我如何能忍!”

    夏云姒啧了啧声。

    愈是放纵自己作恶事的人,愈会为自己找理由。吉徽娥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,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
    她不欲与她争辩,只笑了笑:“不论怎么说,我多谢你。”

    吉徽娥陡然怔住,不解地望着她。

    “喝酒之时,我还真怕酒没问题——若没有那杯酒,我不知何时才能与和贵姬达成今日这般的交情。”她轻松而道,“如今可好,她、她腹中的孩子,乃至她背后的整个洛斯,来日都是宁沅的助力,我代宁沅谢你的恩情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吉徽娥眼中沁出错愕,“你……你早就知道?你早就知道是不是!你也在算计!你什么都知道!”

    “嘘——”夏云姒竖指示意她噤声,面上露出小女孩与闺中密友说秘密般的促狭浅笑,“我是想让你走个明白才告诉你的,你最好让这话烂在肚子里。不然添上一道胡乱攀咬的罪名,你怕是连全尸也要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们蛇鼠一窝!”吉徽娥破口大骂,又狠狠啐了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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