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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统领亲自去锁人?若蒋安东存心挟私报复,他被困在宫里这一夜韩诵免不得要吃些苦头了。不管是为了旧情,还是为了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他明日一早都要去天牢探问个清楚。

    谢文珺也莫名揣测,翟妤与后宫之人皆无深交,特意赶在夜禁之前跑来太极殿透露前朝的事,卖的什么关子?

    没多会儿,宫墙内的雨丝密了起来。

    侍女将伞往翟妤头上遮了遮。

    翟妤刚转过启祥门,就见宫墙夹道的雨幕里走来几个人,一人在前,两位内侍一个撑伞,一个提灯引路。

    迎面而来的女子一身玄衣,身上征尘未褪,丧服也还未来得及换上,她走到距翟妤几步外站定,拱手道:“贵妃娘娘安。”

    陈良玉问安的语气像在军帐里对军士传令。

    翟妤目光扫过她手中一只沉甸甸的木盒,那木盒是北雍匠人的工艺,尤在云崖镇子上最为常见。

    云崖军镇如今已是大凜的属地了。

    翟妤道:“大将军辛苦。”

    陈良玉往后退了半步,让出了路。

    “大将军请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先请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最终,翟妤先抬步,与陈良玉擦肩而过时,她喉间低低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又过片刻,雨势骤然猛了,远处的宫墙在视野中朦胧成一片模糊的水色,太极殿外侍立的内侍默默将蓑衣的带子系紧了些。

    翟妤走后,谢文珺撑着倦意将陈滦呈给她的那篇策论底稿仔细折好,纳入锦袋。

    太极殿静谧极了,谢文珺忽而道:“改日你带他来府里见本宫。”

    陈滦一怔,随即躬身应下。

    雨势陡大,太极殿前雨水顺着檐瓦倾泻而下,连成一道一道水幕,汇在地上卷着落叶流向两侧的排水道。

    谢文珺在廊下站了片刻,向北望去,只能瞧见重重宫阙。不知此刻北境是晴是雨,她可曾入眠?又或是提枪策马征战未还,在哪个壕沟里啃硌牙的干粮。

    风裹着雨气扑在脸上,倦意消散了几分。

    谢文珺正出神,却见嘉祉门通往太极殿的抄手游廊转角处,一道玄色身影逆着雨幕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陈良玉自然也看到了阶上那道熟悉的人影,脚步迈得更快。

    撑伞的内侍跟不上她的步子,只得举着伞尽力往她头上遮。

    谢文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开,目光一瞬不瞬地胶着在那人身上。

    直到那人拾阶而上,军靴踏在阶上踏出水声,站到谢文珺面前。

    她唤了声:“殿下。”

    积攒了无数日夜的牵挂与焦灼,此刻竟化作一阵发颤的酸软。

    谢文珺望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,一时竟忘了问话。雨还在下,廊下的宫灯在风里摇晃,将陈良玉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路鞍马劳顿,碌碌风尘,她倒像是从北境的风沙里,一步跨进了这深宫的雨幕中。

    “殿下怎的站在殿外,风大,水汽重,”陈良玉伸手想扶她,一晃瞥见太极殿外几张不熟的面孔,便又收了手,往殿内偏了偏身,“先进去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
    陈滦闻声也从太极殿走出来,兄妹相见,陈良玉没来得及换上人前人后那套虚礼,眼神里明晃晃写着

    ——你怎么也在这?

    好似他是什么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一般。

    陈滦手往身后一负,道:“还不是替你随班。”

    “辛苦二哥。”

    陈良玉径直走到灵前,沉默地撩起战袍下摆,屈膝跪了下去。三跪九叩之礼行毕,陈良玉也没有立即起身,目光落在宣元帝棺椁前的长明灯上,仿佛入定。

    太上皇殡天的消息传至北境时,景明、卜娉儿与林寅轮番劝她,战事刚歇,归途遥远,庸都又变故丛生,不必急在这一时回宫吊唁。

    可她没法不急。

    谢文珺那性子看着冷硬,实则也是重情,这时候指不定在哪里独自熬着。

    除了担心谢文珺无人在侧慰藉陪伴,她还念及数年前,是宣元帝顶着群臣反对授她南衙统领之职,赐她开国宝剑,回过头看,她往后人生的一切际遇,皆自那日而起。

    这份恩遇她记了许多年,如今宣元帝故去,非皇亲之故,也并非全为了祖母与父亲,她是诚心回来祭拜的——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!

    第147章

    陈良玉在太极殿跪守至后半夜, 风雨初歇,雷声也消了,谢文珺临时休憩的偏殿只留了两盏角灯。

    陈良玉抬起手指按了按嘴唇,对守值的宫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 轻轻推开偏殿内室的门。

    她知道谢文珺这会儿应当已经睡下了, 却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,又怕惊醒她, 脚步放得很轻。

    软榻边的小几上面铺了软毡布, 陈良玉把手中从北境带回来的木匣放上去, 没弄出声响, 她探了探头, 凑得近些, 原是想悄悄看一眼便走, 可视线刚触到榻上人影,就撞进一双半睁的眼眸里。

    谢文珺也望着她, 乌发垂在玉枕上,脸庞素净, 许是这段时日太过繁忙,累着了, 谢文珺脸色倦色很明显,有几分憔悴。

    陈良玉双手撑在软榻沿上,低声问:“吵醒你了?”

    其实她推门的动静一响,谢文珺就已经醒来了。

    谢文珺坐起身,手肘支在榻边的软枕上, 乌发随着动作滑落下来,披散开,几缕垂在颊边, 唇角弯出一点困倦的弧度,“知道你会来,一直也没睡,在等你,不知何时盹过去了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这个时候,你不该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陈良玉忙拾起一个软枕垫在她腰后,好叫她往后倚靠得舒服些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北境有战事,即使你赶不回,那些酸腐言官也拿不住你的把柄参你只字片语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岂会不知只要在北境一日,庸都便一日动不了她。可她不知道庸都的水究竟浑到什么地步了,她还有在乎的人,还有亲人在庸都,总不能大手一挥什么也不管了只求明哲保身。

    陈良玉道:“殿下不必忧心北境的战事,翟吉吃了两场大败仗,丢了云崖与湖东草场,最重要的一条粮道也被樨马诺截断,如今已退守关内,少说得消停两个月。如今三州司马掌一应具体军务,凡涉及粮草、军械、边军轮防事务可自行决断,我这个统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虚设了。不过如此一来,倒还了我半个自由身。

    “你说过,那一日或早或晚都会来,我不会让你孤立无援,成败我都愿与你同往。”

    她今日踏足这偏殿的事,明日一早就会传到谢渊的耳朵里。其实早在她上次故意错开谢文珺的车马径直回北境的时候,谢渊或许已经明白了她的立场,如今也只是更明白些。

    宫人们打来了盥洗的水,陈良玉沾湿帕子,刚拭去满面尘霜,转身便见谢文珺已经将那方木匣握在手里细看,却不曾打开。这匣子的雕刻的纹路有北雍的特色,北雍多以狮虎豹狼这样的野兽图腾做纹饰,这木匣的狼纹雕得凌厉,是从云崖赫连威的住处缴获的。

    “不看看里头是什么?”

    陈良玉走过去,顺势在榻边坐下。

    匣盖掀开时,露出里头铺着的驼毛毡,毡上卧着一颗极少见的明月珠。

    陈良玉将明月珠举在谢文珺眼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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