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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0-8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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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的一部分也彻底消失。我长高了,长大了,身体里可以容纳的存在也更多了,所以我的思念也少了一些,我想悲伤也会是这样。”他打住,最后很强盗逻辑地总结。安有抬起脸,很天真地看着严自得,他说:

    “可能死亡和时间就是这种东西吧。”

    到底是哪种东西?安有说不明白,这些存在像风一样穿过他,他抓不住说不清,但他接受。可是这对于严自得来说依旧是一团迷雾,安有在他前面,走得很快,他想要追上他,却在扑入雾气时迷路。

    严自得摸着安有早已柔软的手指,心口酸胀得像是有潮在涨。严自得的身体开始涨潮,从胸口开始,逐步涌上眼眶。他大吞一口气,没有用处。好奇怪,眼泪就这样突兀地、酸麻地滚出——

    他低低地哭了出来。

    安有紧紧拢住他,他的心脏好酸,原来心里也淅沥沥下起小雨——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下小雨了呢。

    第75章 我不好说

    雨下得更大了。

    严自得撑开伞, 出门,抬脚。跨过水洼,渡过小河, 越过山丘,经过常小秀的坟墓。

    他跨过许多充沛的雨季, 停下脚时, 依旧是一个秋天。

    今天是他和严自乐的成人礼,严家主宅办得轰轰烈烈, 热热闹闹。所有人都腆着一张喜庆的脸,像是成人是类同于分红的幸福传递。

    但严自得并不这么认为。十八岁,成人, 只是象征着他离自己不得不面对的生活失去了一个可以逃避的理由。

    跨过这天,他肩上就会多出几担责任。很可惜,严自得没有那么坚实的肩膀。他也不认同成人, 不喜欢秋天——这个他和严自乐诞生的季节。

    常小秀也在秋天死去。

    自此,严自得在这段时间记忆里最多的就是雨天。他总在屋里,不看书, 不写字,只是静静坐着。

    有时安有会来, 他在这时会少见的安静,偶尔在严自得床上打个盹, 或者捧起一本漫画书看。

    这些年安朔的工作更繁忙, 完全无法顾及他,安有差不多已经将严家当做第二个落脚点。他也不再害怕严自乐,有时候严自得会看见安有很哥俩好地和严自乐勾肩搭背。

    严自乐看起来明显拘谨,他看见严自得,紧接着便侧过眼睛。而严自得也没有去问他们到底说了什么。

    他和严自乐之间就像一个平角。在小时候, 他会努力和严自乐平分这个一百八,他用力撑起自己五十度的天空。但现在严自得选择放弃抵抗,他轻飘飘被压下,严自乐毫不费力获得完整。

    有时小胖也会来,他通常拉着安有,两个人双双提来许多零食。应川像仓鼠那样帮他分类。

    他告诉严自得这个看起来像眼珠子的是软糖,那个看起来像甜豆的其实是臭味豆,给你点惊喜,里面有各种奇葩味道,这跟玩扫雷一样。

    安有就在旁边咔嚓咔嚓嚼着薯片,听一半就弯下身子去找糖。精心挑选了半天,放进嘴里一嚼,脸立马皱成花盘。

    他倒去严自得身上,很夸张大叫:“酸死我了!”

    紧接着严自得嘴巴里也会被塞入一颗糖豆。他咀嚼,甜味在口腔里面爆开,没有任何异味,这是一颗甜豆。

    安有笑眯眯看他,“怎么样,我手气还是很好的吧。”

    严自得点头。他想安有的手掌真是奇怪,怎么只要送给别人的东西都是好的,留到自己吃的就是坏的呢?

    于是在那天他向常小秀许诺,以后他会代替安有选择留给自己的东西。

    有时孟岱会拎着孟一二来。孟一二依旧不懂得沉默的含义,像接替过了安有的接力棒,致力于让叽叽喳喳的声音响满整个房间。

    但严自得也并不恼,大多数时间他还会分给孟一二一块饼干,一盒巧克力,一颗眼球软糖,紧接着拍拍他说:

    “去找小无哥哥。”

    严馥偶尔也会来,但大多数都在晚上,她会很重地敲门,接着手指又像是软掉,化掉,直到严自得一点都听不清。严自得会在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时候开门。打开门,妈妈站在黑暗里,严自得垂着眼,也从来不看她眼睛。

    严馥应该有很多想说的话,严自得从她长久的沉默中读懂。但最后妈妈说的只是:

    “你要出门,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算什么样子。”

    严自得有时沉默,有时慢吞吞回答:“算好样子。”

    严馥接着沉默,严自得在毛线般的雨声里想:我到底需要长成什么样子?

    如果常小秀在,这个问题或许会有解答,但现在常小秀死掉了,严自得于是明白,自己再也不会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    那天,就在雨下得最潮、最闷的那个晚上。妈妈是这么告诉他的。

    “严自得,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,”说到这里时严馥顿了顿,他们之间从来不提及死亡,“时间在向前,要抬头看。”

    “嗯嗯。”

    严自得是这么回答她的。

    他根本不相信。

    人和人之间实在太有差异。就好比安有之前告诉他,信誓旦旦,说时间会帮助稀释悲伤,成长就是这样。但严自得并没有感觉自己的哀伤被冲刷,他想,自己的忧愁、哀痛,可能和安有口中那种青苔形状的忧伤不一样,他的貌似是一颗种子,一截根系,一汪水池,是这些东西。

    它们好像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水而消弭、碎裂,相反,却随着时间一点点膨大、扎根、勃发。严自得越不去观测,它们就越野蛮生长。

    在很多个夜晚,严自得都会觉得自己是沾满水的棉絮,他在不受控地顺着重力下坠。

    他时常惊醒。醒来走去阳台,抬头看时,却发现妈妈也站在阳台,手里星火翕动,像灵魂的吐息。严自得躲去屋内,盯着那截烟头很久,直至它彻底熄灭-

    成人礼依旧在一个雨天。严自得再次穿上西服,这次他不再故意挑选宽松的款式。他和严自乐一样,衣服套上他们,将他们塞得好紧。

    现在严自得有着和严自乐相当的身量,这是严自得终于发现的可以作为他们是双胞胎的证据之一。

   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,严自乐今天穿上西装的时候袖口空落落了许多,脸色也算不上太好。

    严自得难得开口,他找一一姐当传话筒,要她帮自己告诉严自乐他的袖口很皱,能不能打理,看着很烦。

    一一姐很委婉转达:“自乐少爷,你袖口皱了。”

    严自得不满意,他告诉一一姐:“语气不是这样的,你再帮我问他,是不是严馥虐待他了,怎么跟鬼一样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听到了,”严自乐露出点疲倦的神情,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说,“没有,最近妈妈没有给我分配什么任务,只是最近睡眠不行。”

    不知是常小秀去世前给严馥说了什么,自从那个秋天开始,哪怕严自乐年纪再长,时间再多,严馥都有在下意识减少他的工作量。严自乐没有过问为什么,但他对日益空闲的生活开始感到电流般的焦虑。

    严自乐无法忍受空白,于是他亲自找严馥讨要了工作。

    那时妈妈露出很疑惑的神情,问:“这不是你想要的吗?”

    严自乐紧绷着脸:“…不是。我不知道,妈妈。”

    严馥静静地盯着他,严自乐的腰挺得有些发酸,在他怀疑自己要变成一块木头时,他听见妈妈说:

    “很遗憾,自乐,我也不知道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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