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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才送她离开,他便已经开始想念。

    第35章

    马车行驶得慢, 谷雨在快到中午时才到达大兴南海子附近的庄子。

    张来财得知消息,早就来庄子路口等着。谷雨如今的身份尴尬,他从骡子上下来, 毕恭毕敬在车外叫了声“姑娘”。

    青兰打开车帘, 谷雨从车窗看出去,张来财裹着一身素净的厚袄子,帽檐上落了一层水珠,大胖圆脸上顶着两坨红。想必是天气冷,他等了太久,脸被寒风吹成这般。

    谷雨以前见过两三次张来财, 在说话时,总是眼珠朝天上看,或者只拿眼角斜看着人。声音从鼻孔里喷出来,高高在上不屑一顾, 仿佛说话都是恩赐。

    包衣阿哈地位低,连佃户都看不起他们。不过张来财也只是轻视,克扣吃穿, 不敢轻易惩罚。

    毕竟, 包衣阿哈是世袭奴才。要是打伤打死, 要上报到督捕衙门, 庄子也缺了苦力干活。

    谷雨从没见到张来财如此恭敬过,心情滋味很是复杂, 靠在车壁上, 一时未曾做声。

    青兰便说了句:“天气冷, 快些赶路吧。”说话间,合上了窗棂。

    马车下了官道朝庄子驶去,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杨树, 分割成整齐的地中,冬小麦绿油油。

    大兴地势平坦,京城的粮食果蔬大半都来自这里。谷雨家的茅草土屋在一片枣树林边,门前有两颗柿子树。

    马车停下来,青兰先下去,站在车门边,朝谷雨伸出手,“姑娘小心。”

    谷雨没有去搭她的手,拉紧风帽利落下了车,待看到眼前的景象,一下怔愣在那里。

    几座苇棚将茅草土屋挡得严严实实,不时有人进进出出。旁边支起来的草棚下,挖了几眼灶,大锅中冒着热气,妇人在忙着白煮猪肉,和面。

    旁边的枣树林仍在,柿子树从缝隙中伸出枝丫,顶上挂着一只被鸟琢剩下小半,红彤彤的柿子。

    谷雨从不知家中有这么多亲朋,物是人已非。

    常明指挥人将带来的炭与一应之物搬进去,法保也从苇棚中走了出来,偷偷打量着谷雨,欠身客气叫了声:“姑娘回来了,姑娘请节哀,还请保重身子为上。”

    谷雨屈膝福身道谢,法保忙朝旁边避开,走在前面带路。见到他们前来,所有人赶忙避开。

    正屋正中长条凳上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椁,棺椁头点着一盏长明灯。棺椁前的火盆中,堆了半盆纸钱灰。

    谷冬神色茫然跪在孝子的位置上,他被收拾一新,崭新皮袄外套着粗麻孝服。瘦得皮包骨的脸颊,肌肤紫红皲裂,放在身侧的手黑乎乎,长了冻疮的地方涂了药膏,油光铮亮。

    看到谷雨进来,谷冬定住的眼珠终于动了下,一瞬不瞬盯着她。

    谷雨上前磕头上香,不知从何处来的几个妇人,呜呜开始抑扬顿挫哭灵。她哭不出来,往长明灯里加了点灯油之后,就在谷冬身边跪下。

    青兰陈婆子跟着跪在她身后,一边低声哭泣,一边递来纸钱。

    谷雨接过放进盆中,纸钱卷着火苗升腾,屋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的气味。她微微仰起头,屋顶的茅草没更换过,有些已经腐烂,能隐约看到稀疏的天。

    谷冬朝着谷雨靠了过来,他也不说话,低头抠着露出来的皮袄。

    跪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青兰陈婆子起身搀扶起她,“姑娘且下去更衣。”

    谷雨站了起身,谷冬跟着仰头看来,她便顺手拉起了他。

    原来她住的西屋收拾过,窗棂用厚纸重新糊过,土炕上叠着厚实的被褥。炕烧得旺,墙角笼着炭盆,透风的屋子也暖融融。

    谷雨脱掉风帽,常明亲自送了茶水到门口,陈婆子上前接了进屋。青兰倒了盏茶递过来,开始整理行囊。

    谷冬紧贴墙站着,呆呆看着青兰陈婆子她们忙碌。他已经七岁,因为瘦弱,看上去像是只有四五岁大小,已经在庄子上放了两年的羊。

    谷雨放下茶盏,朝他招手,“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谷冬走了上前,谷雨摸了摸他身上的衣衫,问道:“你冷不冷?”

    “不冷。”谷冬声音极小,掀起皮袄给她看,与她极像的双眼中迸发出光芒:“姐姐,是新皮袄。”

    谷雨鼻子像是被用力撞了下,酸疼难当。她带着鼻音嗯了声,从青兰拿出来的匣子中,用干净帕子包了块奶饽饽递给他:“你吃。”

    谷冬闻到奶香味,迫不及待咬了一口。他眼睛霎时亮了起来,吞下之后,再咬了一口,拿着帕子就不动了。

    以前家中经常吃的是粗面饽饽,谷阿根吃三只,他们两人各自一只半。

    谷阿根回来得迟,谷冬懂事得很,哪怕再饿,从来都只吃自己的那一只半,从不去碰给谷阿根留的饽饽。

    谷雨知道他想留着,将匣子拿给他看,“里面还有呢,你吃吧。”

    谷冬这才小口小口吃了起来,吃到最后,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,一下扑进谷雨怀里,哭道:“姐姐,阿玛没了。”

    听着他伤心,仓惶的哭声,谷雨眼泪跟着掉了下来。她轻轻拍着他的背,却不知如何安慰他。

    他太小,没办法进府当差,也不放心将他留在庄子上继续放羊。谷雨琢磨着每个月给常明一些银子,让谷冬寄住在他家。等再过两年等他大一些,看能不能给他寻个差使。

    “别哭了,还有我呢。”谷雨哑着嗓子道。

    谷冬乖巧得很,很快停止了哭泣,只小身子还不断抽搐。

    陈婆子青兰在一边看得心酸,前去打了水进屋伺候谷冬洗漱。青兰看到他脸上开裂起皮,挖了面脂给他仔细涂了:“可不能再去吹风,仔细以后留疤。”

    谷冬仰着头,乖乖地任由青兰涂抹,他不答话,只看向谷雨等她拿主意。

    谷雨道:“没事,你还小,不会留疤。以后别再出去吹寒风就是。”

    谷冬懵懂地应了一声,“可是姐姐,我要出去放羊啊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不放羊了!”谷雨坚定地道,打算等常明空下来,再与他好生商议谷冬之事。

    每过一个时辰,谷雨与谷冬出去跪一炷香的功夫,陈婆子与青兰便会扶着他们起来进屋歇息。

    丧事由法保常明张罗,看墓地,大殓,定下吉日出殡。一切井井有条,办得妥帖而周到。

    虽说谷雨万事不管,几天下来,也累得瘦了一圈。她本就清瘦,几乎连眼眶都凹陷了下去。

    从坟地里回来,忙着丧事的人在吃席,照着习俗,席上是白煮猪肉,豆腐等菜。

    谷雨的饭菜,有单独的锅灶给她做。她与谷冬都不能吃荤腥,青兰提了奶饽饽与杏仁奶酪进来,道:“姑娘起来且吃两口再歇着。”

    谷冬靠在谷雨身边昏昏欲睡,听到青兰的话,他坐起身,喊了声躺着没动的谷雨:“姐姐,起来用饭了。”

    谷雨这些时日都睡得少,昨晚又守了一整晚的灵,此刻浑身没力气,连眼皮都睁不开。

    挣扎着坐起身,略微吃了两口奶饽饽就没了胃口,刚躺下去,这些时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常明一头汗来到屋外,禀报道:“姑娘,爷来了。”

    谷雨恍惚了下,“什么?”

    常明道:“姑娘,爷来巡田庄,顺道接姑娘今朝一道回府。”

    眼见已经要离开,谷雨等不到常明得空,着急地道:“常管事,我有些事想与你商议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爷已经到外面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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