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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心小说www.wenx.net提供的《低低飞过夏天》40-50(第10/22页)
温侬勉强扯了扯嘴角,心里五味杂陈。
又有客人进来,老板娘将刚才问的问题抛之脑后,温侬也转身找了个靠墙的空位坐下。
抬眸望去,曾经她和周西凛坐过的位置,此刻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。
男生穿着黑色的印花短袖,侧脸轮廓带着点不羁,正低头笑着和女生说话,女生穿着淡蓝色衬衫裙,扎着马尾,笑容甜美。
灯光洒在他们身上,青春洋溢。
温侬静静地看着,仿佛看到时光倒流之下的自己和周西凛。
物是人非。
这四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下来。
“姑娘,你的面来喽。”老板娘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放在她面前。
清亮的汤底,几片厚实的牛肉,翠绿的葱花,香气扑鼻。
“谢谢。”温侬拿起筷子。
就在这时,门口有一道过分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,遮蔽了吊在门框上的灯光。
温侬下意识地抬眼望去。
他穿着黑色的衬衫,黑色的长裤,整个人像融进了门外的夜色里。
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憔悴和灰败,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,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,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。
而最刺目的,是他左臂上,那一道用细布缝制的孝章。
第45章 恶气他又少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。
青城近期发布高温预警,空气黏稠,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灼人的闷热,行道树也蔫蔫的,蝉在看不见的枝丫间拼命嘶鸣,搅得人心头也跟着一阵阵发紧。
周西凛推开车门,望向那扇熟悉的白色大门。
一切似乎如常,除了门楣中央,刺目地贴着一张菱形的火纸。
门板被阳光炙烤得发烫,反射着白晃晃的光,死亡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酷暑之下,周西凛感觉一阵阵发晕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家,客厅里更是人影幢幢,大家低声交谈,眼神或同情,或疲惫,或仅仅是麻木地旁观。
周西凛下颌线绷紧,目光扫过人群,奶奶就在客厅靠近风扇的藤椅里,被两个远房姑姑围着。她穿着素色的旧绸衫,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,干瘪地陷在椅子里。
“阿凛……”奶奶看到了他,起身想要朝他走过来。
周西凛先她一步走过去,开口喊了一声“奶奶”,声音哽的不成样子,终于懂得何为欲语泪先流。
奶奶的目光担忧地锁住他,里面翻涌着一种超越了自身悲痛的恐慌:“别怕,阿凛,你爷爷走得很安详,没遭罪。”
周西凛哽得眼眶发热,他知道,斯人已逝,奶奶现在最怕的是他出问题。
他默了默,张开手臂,将奶奶抱进怀里:“我没事,奶奶,你好好休息,后事交给我处理。”
“……”
周顺成在外地出差,直到傍晚才赶回来。
在此之前,周西凛全权负责爷爷的葬丧事宜,当他终于有喘息空间,脚步沉重地推开爷爷的书房时,已是凌晨一点。
下起了雨,空气更加湿热。
房间里一股混合着淡淡植物香气,以及陈年书籍墨香和老人常用线香的气息,书桌上的《资治通鉴》翻到某一页,旁边的老花镜安静地躺着,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,去楼下倒杯茶。
他到椅子上坐下来,伸手捋了捋桌上砚台下压的纸。
想起六岁那年同样闷热的夏末,他个子刚比书桌高,爷爷让他半跪在椅子上,握住他手在宣纸上书写他的名字。
他的名字是爷爷取的,希望他有凛冽傲骨之气。
后来他在青春期时心理疾病爆发,爷爷一直后悔给他取了这样的名字,觉得这样的他太孤单了。
思及此,他笑笑,点燃一支线香。
带着雨后山林潮湿的草木气在屋中弥漫。
记忆有时候就是某种味道。
闻着这个气味,周西凛想起某个暴雨初歇的清晨,爷爷把他的被子掀开,板着脸杵在床边,摇晃着手里的小竹篮:“就知道睡,跟我进山采蘑菇。”
山林里,暴雨洗刷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甜和草木的清气,却也闷得让人透不
过气。
他跟在爷爷身后,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,爷爷比他还像个年轻人,腰板挺直,走得很快,偶尔回头瞥他一眼,眼神严厉:“你七老八十了?能不能走快点!”
话虽硬邦邦,却总在布满湿滑苔藓的陡峭处,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,或者伸过手掌,在他胳膊肘上扶一把。
那天的一筐蘑菇几乎都是爷爷采的。
小老头看不起他,说他没有经验,采的没人敢吃。
结果中午吃了小老头采的蘑菇,没过多久,天旋地转,一家人被救护车拉走,洗胃、输液、昏迷。
爷爷和奶奶中毒后看到了什么他不知道,但他看到了母亲。
她穿着那条记忆里水蓝色的裙子,背对着他,长发被风吹拂,一点点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,他嘶喊着“妈——”,不顾一切地就要扑过去。
再然后,便看到医院的天花板。
当然更抓马的事情在出院后。
他想再见母亲一眼,于是又煮蘑菇汤来喝。
爷爷看到后以为他要寻死,直接给了他一巴掌。
打完他,老爷子自己的眼圈也红了。
周西凛一直觉得,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他生命的人,并不是他自己。
而是爷爷。
失去了爷爷,他又少了一个要好好活下去的理由。
……
次日清晨雨过天晴,天气是湿热的潮。
葬礼设在青城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。
肃穆的黑白两色主宰了一切,层层叠叠的菊花簇拥着厅堂中央那张覆盖着党旗的灵床,花圈挽联垂落,上面是遒劲的墨字,低回的哀乐轻轻流淌。
爷爷生前颇有威望,当日厅内人头攒动,许多穿着旧式军装、胸前挂满勋章的老人肃立着,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刻着深切的哀恸,每当他们对着灵床的方向,敬上一个又一个标准的军礼时,奶奶都会无声流泪。
周西凛站在家属答礼区的最外侧,微微垂着眼。
程藿随父母前来,程藿父母向奶奶低声致哀的时候,他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周顺成站在稍前一点的位置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他瞥见程藿拍周西凛肩膀的动作,又扫了一眼周西凛那副沉默得近乎冷漠的侧脸,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。
周西凛听到了。
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同他针尖对麦芒——
宾客都在,无论出了什么事情,都得把葬礼和和睦睦风风光光办好,不能让别人看笑话,也不能给爷爷丢人。
所有仪式都结束之后,爷爷入土为安。
亲友们陆续离场,很快,墓碑前只剩周西凛一人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,抽出一支,叼在唇间。
一支接一支抽着烟,烟雾在灼热的空气里升腾,扭曲,将他冷峻的面容笼罩得模糊不清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太阳西斜。
胸膛那处还是空得发痛,尼古丁也填不满。
他不知道是不是把胃填满,心就会好过一点,但他决心试一试,于是他抬脚,终于愿意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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